母校,我失落的城池
王 勇 偉
清明時節的雨,
是記憶的顯影液。
在學長轎車的後座,
我將自己蜷成一張過期的底片。
車窗框住一片模糊的輪廓——
泉州師範的位置。
操場長出了高樓的新鱗,
將我的張望切割成
無數塊狼狽的碎玻璃。
北圍牆原是青苔的領地,
如今擠滿店鋪。
我數著大門口地磚的縫隙,
試圖找出當年單車碾過的痕跡。
陌生的霓虹怪誕得像墓碑,
而我這孤魂,
卻找不到自己的墳塚。
同學說:
“母校只是搬走了,
像一棵樹被移栽。”
可我連樹坑都找不到。
晚風穿過北環,
搬運著四十年前的足音。
也只有風記得——
這裡曾有一群年輕學子,
把青春典當給未來;
而未來,
正是此刻我眼前的
一片悵然虛空。
刺桐花開時,
我把詩句寫在黑板上,
將紙稿折成船,
放進北渠的波光。
皂莢的泡沫裹著蟬鳴,
漂向那個永遠漫長的暑假。
黃昏在北環路踱步,
踩碎一地少年的影子。
清源山的臺階牽著青春的衣角,
松柏接住我們撒向山谷的呼喊——
那誓言輕得像霧,
卻重得讓歲月塌方。
看到北渠隱入涵洞,
母校再也不是地理名詞,
而是時間裡的蜃樓。
當我跨出校門的那一刻,
它就已經開始遷徙,
像沙漏倒轉,
埋葬了初心的座標。
但記憶的等高線仍在生長,
刺破時光的表層。
當刺桐紅爬上我的白髮,
我仍能從皺紋裡
打撈出星月的碎片。
母校將在夢中重建——
鐵門用班主任的訓誡鑄成,
石階以同學的歡笑鋪就,
牆壁由我的思念砌成。
所有走散的名字,
會坐在原位,
重複那句:
“春天的暖陽,永遠懸停在教室門扉……”
(憶前年路過母校舊址)2025.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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